不能让他认出自己,她不敢赌这个男人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。
她低下头,弯着腰,装作年逾半百的老妪的样子,拄杖而行。
“驾!”
大微的皇三子李元彻率领几名宁王府的亲信,从芙蓉园策马而出,经青龙寺直奔龙首渠。
禁苑守卫严密,军规森严,他想要硬闯并不容易,但这龙首渠毗邻通化门,再往北就是十六王居住的永福坊,于他而言,想要在自己的地盘做些手脚,再便宜不过了。
早在几个月前,李元彻便以重金买通了龙首渠的守卫,命人在其中撒下盐粒,可使雪融,即便外面看起来还是厚厚的一层冰,实则拿刀剑就能凿出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禁苑的密道。
李元彻想到这里,不自觉勾了勾唇角,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来,他隔着铺天盖地的雪幕,遥望着琉璃瓦紫金门的禁苑。
父皇,你莫急,你的生辰大礼,儿臣这就为你奉上。
若在往常,这样大的阵仗定然会引起城内巡逻兵的注意,可是今日不同,今日是大徵皇三子和太傅嫡长女的大婚之日,沿街早早屏退闲杂人等,又逢大雪嘶嚎,更是为他举兵造反造就了绝佳的时机。
李元彻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,他笑得张狂,再垂眸的时候,忽然觉得擦肩而过的一人有些眼熟,旋即勒马而住,他扭头,瞧着蹒跚而去的那名老妪。
冰冷的字句不带有一丝感情,猛地扎进了她的心。
“站住!”
沈衔月脚下一顿,不敢回头。
隔着漫天飘举的飞絮,李元彻看不清她的身形,只觉得这人在这样大的风雪天独自出行,多少有些诡异,更何况,今日之举,事关生死存亡,他绝不能大意。
哪怕错杀一万,也绝不能放过一个。
李元彻打定主意,他“唰”的一声拔剑出鞘,剑光衬着雪光,几分凉薄,几分淬白,他扬了扬眉,用猎手对待猎物的语气戏弄开口。
“过来呀。”
沈衔月的脚像是冻在了雪地里,再也挪不开步子。
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,在散漫不羁中透着轻佻风流,她隐约有些失神,想起了他最初折下她头顶的花枝,炽热而又缱绻的呼吸掠过鬓发,他附在她的耳边说的那句,“若折佳人在手,允格此生再无所求。”
允格是他的字。
天皇贵胄,却愿意为了她,谦卑到以字相称。
彼时的长安城都在传,素性风流不羁的皇三子,一日一日跑到太傅府的门口,只是为了隔着院墙遥遥看她一眼,哪怕挨了太傅的臭骂,也绝不转圜,这不是爱是什么呢。
沈衔月不得不承认,她最初答应嫁给他,确实有着一点赌气的成分,可到最后,她真的动心了,她是真的愿意与他白头偕老,执手此生。
他长相不差,出身高贵,又对她言听计从,从没有过惹她生气的时候,试问这样的男子,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心动。
只是她未曾想到,原来,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他在骗她。
沈衔月忽然就不想逃了。
如今他这般张扬地在大道上疾驰,俨然是胜券在握,她还能逃去哪里,逃到几时?若她留下来,或许他还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,饶过他们一家。
当然,这只是或许罢了。
她隐约明白,那些曾经让她感动到流泪的瞬间不过是他的逢场做戏,她的一厢情愿。
她突然很想问问他,他对她可曾有过半分真心。
于是,她掀开斗篷,转过身来。
“李元彻,我有话问你。”
李元彻握剑的手一滞,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。
“衔月,是你?”
“是我。”
她一步步向他走来。
雪狐华氅之下,是她乌黑的秀发,细瓷般的脸庞因为吹了冷风,染出美人梅似的红晕,她显然是出来得匆忙,披了一件大氅,外头裹着一件粗布麻衣,缂丝里衣还未曾系好,胭脂色的诃子微微露出一角,撒在乳白色的肌肤上,诱惑而又俏皮。